“你就這么肯定李清兒一定會離開長安城?”
皇甫明鏡拈起一筷黃羊肉,放入滾燙的火鍋中,等待肉熟的間隙,他有些不解道:“而且我不認為一個人盡可夫的勾欄女子會讓陳知安有半點憐惜之情,殺她又有什么意義?”
“夫君,你不懂陳知安,所以你才會被他砍下腦袋。”
李承仙幽幽笑道:“這些年為了復仇,我每日每刻不在想他,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陳知安,我知道他最愛吃的是刀魚,知道他最愛看的春秋,我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這個女人對他的重要性。”
“至于李清兒...只要她那愚蠢的弟弟跪出現在青樓,她一定會離開長安城,一個人墮落紅塵的可憐女子,想要將身上的污泥洗凈,再沒有比重回親族懷抱更好的辦法,最主要的是,她是一個重情的人。”
“我沒有看錯人,你果然是個瘋子。”
皇甫明鏡看著一臉幽笑的李承仙,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。
當初他是個驕傲到極點的人,神魔天下年輕一代,除了元歸外再沒有人比他更驕傲,不屑于半點陰謀詭計,然而東野大澤被陳知安一劍砍掉頭顱后,好像他的驕傲也隨著被砍得半點不剩。
重活一世。
他身上幾乎已經再找不到半點小魔王的影子,所以他才會和李承仙走到一起,在長安城吃火鍋,編織出一場關于復仇的陰謀。
.......
李清兒的弟弟叫李默。
是他爹花了一百枚銅板請私塾先生為他起的名字。
然而在過去的十多年歲月中,很少有人叫他李默,人們更喜歡嘲弄地叫他李黑犬。
直到李清兒成為陳知安的私人秘書,穿上紅衣坐在青樓,遙控整個大唐青樓,成為黑暗世界中當之無愧的領袖后,李黑犬這個名字便再也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叫。
他成了真正的李默。
往日那些以他姐夫自稱,然后一臉淫笑拍打他肩膀的流氓地痞再也不敢開半句玩笑,就連鎮上最有權最有錢的張善人見到他時也不再是滿臉鄙夷,反而掛上了和善笑容。
張大善人家那位拜入清風門的少爺更是和他成為摯友。
小時候讓他蒙羞恨不得死在勾欄的姐姐,如今卻成了讓他們家走上巔峰的貴人,他對那位已經很陌生的姐姐感情很復雜,無數情緒交織在一起,讓他這些年從未來過青樓。
然而今天他認為自己必須來了,因為他的摯友張蒙需要幫助。
站在傳說中只有青樓最信任的人才能踏入的落寶樓上,看著從索道上走來的那襲紅衣,看著那個小時候對自己無微不至關照的姐姐,李默掀起錦袍緩緩跪下:“請您救救張蒙。”
“十二年了,你終于肯來見我,卻是為了一個曾經欺負過我的人。”
李清兒看著這個弟弟,傾國傾城的面容上看不出半點情緒,仿佛跪在她面前的不是親弟弟,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的陌生人。
李默神情微怔。
李清兒被賣入勾欄前曾做過一段時間張府婢女,后來莫名被張大善人趕了出來,說她勾引有修道資質的張蒙,亂其道心。
也是因為這個緣由,父親嫌棄她壞了門風,在某個清晨帶她去了長安城,從此再也沒有回家。
李默再知道姐姐的消息,已經是半年之后,從那群地痞流氓口中,他知道姐姐成了長安城一座勾欄風頭正盛的花魁。
也是從那個時候起。
他對姐姐的思念盡數化作了怨恨~
他恨姐姐勾引張府少爺,恨姐姐成為勾欄女子,恨姐姐辱沒了李家門風,讓他在同窗面前抬不起頭,恨她沒有以死護名節。
所以他十二年不入長安,不來見她。
可今日在姐姐口中,那個清風霽月的摯友張蒙,居然曾欺負過她。
李默不知道該說些什么,只好沉默以對。
李清兒看著沉默的李默,原本平靜的眸子漸漸爬上失望,徑直向落寶樓走去:“既然已經來了,多玩些日子再回去,給妹妹和母親帶點禮物!”
她并不恨李默,甚至把她賣進勾欄的父親她都不恨。
她知道當初父親賣她時家里已經揭不開鍋,既然要賣,賣她總比賣弟弟妹妹好。
可是她很失望。
這些年來,她每年都在往家里寄錢,可家里卻從來沒有回過一封信,從沒有來見過她。
而當初自己最疼愛的弟弟,今日登門卻是為了一個曾經欺負過她的人,將她原本已經漸漸封閉的心再次撕開了一條口子。
“姐!”
就在李清兒即將走進落寶樓的瞬間,李默終于開了口。
只是一個字。
就讓李清兒瞬間僵在原地。
“姐,求你,救救他!”
李默轉過身,朝著僵硬站在原地的那道紅衣不住叩頭。
“為什么?”
李清兒聲音有些嘶啞,沒有回頭。
“因為他是我的朋友,而且...三妹懷了他的孩子。”
李清兒豁然回頭,目光中充滿了震驚。
自從執掌青樓后,作為世間知道秘密最多的人,只要她想要知道,很少有能瞞過她的事,這些年她雖然沒有回家,可家里的消息都會按時放在她案上。
只是這一年來,她每日忙著在浩瀚如煙的訊息中尋找陳知安的痕跡,哪里有別的精力理會家里那些家長里短的小事。
李清兒眼底的失望漸漸消失,變得冷漠起來,看著李默一言不發。
以她如今的智慧,自然很快就能理解這其中發生了些什么,如果沒有這位好弟弟的默許,張蒙絕不會有機會接近妹妹。
李默不敢直視李清兒的眼睛,懦懦道:“姐,張蒙是修行者,而且張家是積善之家,我只是...”
“你只是想抹去我這個污點。”
李清兒緩緩閉上眼睛:“不管我為家里帶來什么,不管我為你們做多少事,都沒辦法洗去我身上的污泥,在你們眼里,我永遠都是那個讓你們蒙羞的娼妓。”
“可你有沒有想過,就連老板都不在乎我的過去,你們又有什么資格在乎?”
“當初父親將我賣了二十兩銀子,送你入了學堂,這些年我每年往家里寄錢,你是我養著的,世上每個人都有資格嫌棄我,獨獨你李默沒有...”
李默再次沉默下來。
因為李清兒說的是事實,他沒辦法反駁。
當年那些嘲弄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內心,隨著年齡增長,他早已知道當初的事怪不得姐姐,可他依舊無法原諒她,所以他才會和張蒙結交,又眼睜睜看著張蒙將妹妹擁入懷中。
沉默良久。
他向李清兒叩首作揖,轉身向樓下走去。
然而就在他即將踏出青樓時,卻見一襲紅衣的李清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一葉小舟上,身邊跟隨著兩個青衫執事。
她腰間別著一把殺魚刀。
站在舟頭就像一團孤獨的火焰。
“帶路,最后一次,今日之后,你們就當我死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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